木心老爷子淡定的很,把诗摆在那儿让你看,然后看着你挑着眉笑。我记得曾经在哪里看说,即便是现代诗,出现了“现代词”也会显得粗白,木老爷子不理,诗里 有夹“汽车”、罗马数字、英文单词、我读着别别扭扭的台湾翻译、还在两段诗里塞一段散文……我想起胡适先生的《尝试集》,他向来主张用当下的话来写诗作 文,当下的话总是要包括电视机和三明治吧……其实挺有趣的,诗这种东西本就不一定要做高深,板面孔,弄点儿活泼的很是可爱。木老爷子敢把一段诗写的像一句 散文,我是觉得有点故意“作诗”的感觉,不过我本人对诗的了解其实不多,还需要花些时日找找感觉,好在那些句子余韵长,唇齿留香。
老爷子的诗有情趣,好玩儿,余味儿长,摘几句玩玩儿~
自己的毒汁毒不死自己
说了等于不说的话才是情话
——十四年前的一些夜
拿破仑指甲积着别人的秘密
就缅怀第一辆火车短得不敢笑
完美是可怕的上帝深知咱们胆子小
——Fracture
写诗 就是脱袜子
示人以裸足
——斗牛士的袜子
掩门匆匆走了
整部记忆呆在台阶上
——旋律遗弃
说纯洁不是说素未曾爱而是说已懂了爱
别人的滂沱快乐滴在我肩上是不快乐的
没有你时感到寂寞有了你代你感到寂寞
——涉及爱情的十个单行
唯一算得上
奢侈品的
是厕纸。
那时候
俄国平民
还不太知道
厕纸这种东西
(也不明白他们她们
怎样料理这件事;
也生活过来了
过去了)
——托尔斯泰的奢侈品
我们的车如粒小甲虫
小甲虫就小甲虫
——无忧无虑的叙事诗
《琼美卡随想录》
老爷子说过的话,我就不想再说了,恭恭敬敬摘书
哈代说:
“呼唤者与被呼唤者很少互相答应。”
此一语道出了多少悲伤,道破了多少人间惨史。
——呼唤
我原先是从来不知疲倦的,眼看别人也都是不知疲倦的。
一天, 我忽然疲倦了,眼看别人也都是疲倦了,疲倦极了。
——除此
毋庸讳言,悲观主义是知识的初级、知识的终极,谁不是凭借甘美的绝望,而过尽其自鉴自适的一生。
年轻的文士们,一个一个都很能谈,谈得亮亮的,陈列着不少东西——冰箱!这些人真如冰箱,拉开门,里面通明,关了,里面就黑暗。冷着。
——问谁
那“一千零一夜”在其本土被列为“淫书”而遭禁后,阿拉伯只剩下1234567890,怪纯洁可爱的。
——出魔
窗外的天空蓝得使人觉得没有信仰真可怜,然而我所见所知的无神论者都是不透彻的。
上帝是无神论者,上帝必是无神论者,上帝信仰谁,上帝是没有信仰的。没有皈依,没有主宰,这才是透彻的无神论者。
那些拜上帝的人,竟都不知是在崇拜无神论。
——缀之
但是有些人的脸 丑得像一桩冤案
乏味 是最后一种味
满目浓浓淡淡的伧俗韵事
厨房寂寂 一个女人若有所思地剥着豆子
孩子静静玩 青年悄悄话 老人脉脉相对
能与当年拜占庭媲美的是《伽蓝记》中的洛阳呀
我宠爱那种书卷气中透出来的草莽气
草莽气中透出来的书卷气也使我惊醉
——俳句
伟大的艺术常是裸体的,雕塑如此,文学何尝不如此。
中国文学,有许多是“服装文学”,内力干瘪得很,甚至槁骨一具,全靠古装、时装、宫服、军服,裹着撑着的。
“雅”,是个限度,稍逾度,即俗。
这个世界是俗的,然而“俗”有两类:可耐之俗,不可耐之俗。
逾度的雅,便是不可耐之俗。
人的快乐,多半是自以为快乐。
植物动物,如果快乐,真快乐。
快乐是吞咽的,悲哀是咀嚼的;如果咀嚼快乐,会嚼出悲哀来。
——风言
理想主义者最大的权力是:请放心,永远可以拥有你的理想。此外,请按时上班,上班,上班上班,一万个理想主义者为一个利己主义者服役,五十万利己主义者需要多少理想主义者为其服役——足够把世界弄成——哪,就是现在这个样子。
——真的
我已经潇洒不起来了。
“以后再说吧。”这句算是最潇洒的了。
——再说
昨天我和她坐在街头的喷泉边,五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,刚买来的一袋樱桃也不好吃,我们抽着烟,“应该少抽烟才对”。满街的人来来往往,她信口叹问:“生命是什么呵?”我脱口答道:“生命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。”
——很好
急功近利的观念蔓延全世界,并不意味着人和社会的充沛捷活,正是显露了人和社会的虚浮孱弱——朝不保夕,才努力与以朝保夕,事已至此,必是朝亦不保夕亦不保
——新呀
英国来的朋友对我说:纽约似乎很兴奋,伦敦是疲倦的,下午茶也不喝了,说是为了健康,其实是懒啊,没有好心情。
——同在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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Yiting Wu
迈出去又被赶回来的女人
16 年前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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